英國大哲學家羅素（Bertrand Arthur William Russell）在其大作《西方哲學史》介紹法國哲學家愛爾維修（Claude Adrien Helvétius）的段落中曾說：「人生而無知，但並不愚蠢，是教育使人愚蠢。」（Men are born ignorant, not stupid. They are made stupid by education）。有些人爲羅素緩頰（或是爲教育緩頰），認爲這句話反映的不是羅素的本意，而是羅素所認爲的愛爾維修之想法。

身爲陽明交大博雅教育的推動者之一，我經常思索這句話的意涵，而我並不認爲這句話不是出自羅素的真心，因爲他在別的論文集還說過：「我們面臨一個矛盾的事實，即教育已成為智力和思想自由的主要障礙之一。」（We are faced with the paradoxical fact that education has become one of the chief obstacles to intelligence and freedom of thought.）。

「愚蠢」是帶着強烈批判性的字眼，我個人偏好以「錯置的熱情」來取代之。

要觀察人類衆多錯置的熱情很簡單，只要打開電視或連上網，瀏覽一下最新的選舉活動方式、俄烏戰爭相關議題、全球性的滯脹、環境、貧困、意識衝突危機，就不禁令人懷疑：大家都在學校裡學什麼？或者：大家都沒有在學校裡學到什麼？

這個世界不缺乏受過高等教育的人群，在發達國家中尤其如此。但是集體而言，我們對於管理我們生活的環境、營造和諧互信的社會、甚至餵飽我們當中最弱小的兄弟（姊妹）等方面顯得非常力不從心。

我們的教育能夠培育出各領域的專家，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而且不管是民主還是獨裁政體，相對富裕或相對貧困，都有國家發展出能夠攜帶核彈頭的煙火投放裝置。培養技術專才是現今教育的專長，這方面的教育雖然還有可以改善的空間，但是從芬蘭到北韓，大家都已經作得很好了。

不管是自然科學還是社會科會，甚至在西方人文的文、史、哲學科中，分析的智力都是其背後猶如刀刃般閃閃發亮的利器。當我們的目標是拆解、分析、定義（邊界）的時候，再也沒有比一把銳利的刀更爲好用的工具了。

所謂的「錯置的熱情」，是誤以爲人類或宇宙的所有問題都適合用、應該用刀子解決。

100位大學老師，對博雅教育的目標與願景可能有超過1000種的看法。我在此只能代表我自己，我以爲的博雅教育，就是輔助把思考的利刃磨利的專業教育，協助學生不要錯置他們的熱情，乃至於對所有人生問題都揮舞着匕首相向的探索歷程。

傳統的學校教育中，有很多未經充分檢驗的信念就被當成格言或真理代代相傳（例如：「競爭是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的動力」的想法），在博雅教育中，我們希望鼓勵每位學生用自己的第一手經驗與超然立場的觀察來取得自己的結論。

人生而無知，應有免於愚蠢的自由。